入夜姜令鳶跪坐在床榻上,正在給蕭景弋按摩全身。
牧大夫吩咐過了,如果不按摩活動,再好的筋骨皮肉也會萎縮下去的。
她就這樣從他的手指開始,一點一點地捏到肩膀,又往下按過胸膛,按過大腿,小腿,最後又給他活動了幾下關節。
蕭景弋心情十分複雜,隻覺得自己像一坨面團似的,被這個村姑翻來覆去的揉捏擺弄。
但偶爾身體又有種酥酥麻麻的感覺,他驚喜于這一閃而過的知覺,于是默默少了幾分抗拒。
他隻在心底暗暗決定,如果她真的可以把自己按醒來,那他一定會給她許多許多銀子做補償。
姜令芷累得癱倒在他身邊躺下,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,忍不住絮叨起來:“知道會很累,沒想到這麼累,我一個姑娘家力氣到底不夠使,明日還是讓小廝給你按吧。”
蕭景弋才對她升起的那點子感激,一下消失殆盡。
“畢竟,我的力氣寶貴,要留著和你圓房。”姜令芷語不驚人死不休。
蕭景弋內心升起驚濤駭浪,什麼?他現在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,這個村姑居然想趁人之危奪走他的清白?!
他一向潔身自好,身邊連個通房侍妾都沒有,征戰多年,隻有平定西北一個念頭,也不曾與女子多說過一句話。
他心裏也想過,等戰事結束了,回上京取個美麗窈窕的新婦。
現在卻被個鄉野村婦給盯上了!
他真想立刻醒來,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給扔出去!!!
姜令芷絮叨完也有些心虛,偏頭看了一眼,見他還是那副昏迷不醒的樣子,才放心不少。
她就忍不住又歎了口氣:“其實你這樣昏迷不醒也挺好的,不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不做。我若是也像你這樣,明日就不用去姜家回門了。”
說罷又趕緊補了一句:“但是逃避也不好,將軍你還是要早些醒來。就像雖然我不喜歡姜尚書府,但我娘的牌位還在,我總得回去。”
蕭景弋內心嗤笑,呵,一個小村姑還教訓起他一個將軍來了?!
……等等,姜尚書府?
他自然是知道姜家和蕭家的婚約。
他也知道姜家的原配嫡女一直養在鄉下,是父親看在已故姜太傅的面子上催著姜家把那姑娘接回上京的。
但那位姜大姑娘,不是應該嫁給他的大侄兒嗎???
一想到方才將自己全身摸了一個遍的村姑,原本該是自己的侄媳婦兒,蕭景弋恨不得一蹦三尺高,趕緊離開這床榻。
偏偏他一動也不動不了。
他很想知道到底怎麼一回事兒,可這個村姑……不,這個姜大姑娘,她不說話了。
姜令芷累得睡著了。
蕭景弋:“……”
他就這麼閉著眼睛清醒了一夜。
……
一大早,姜令芷被丫鬟們叫起來梳妝打扮。
雪鶯去替她挑衣裳,雲柔則將她按在妝臺前,一副雄心勃勃的模樣:“今日是回門,奴婢給您打扮得貴氣些。”
姜令芷欲言又止,她實在不想拂了丫鬟的一片好心,就幹脆任由她們去了。
當年姜夫人生下兩個兒子後,身子一直病弱,但爲了長輩們定下的這門婚約,她執意要生個女兒。
十月懷胎,終于誕下一女,她卻撒手人寰。
姜尚書痛失愛妻,連帶著厭惡極了這個女兒,看都沒看一眼,就讓奶娘抱去鄉下養。
後來姜尚書在老夫人的操持下,續弦娶了表妹楚氏,楚氏一直無所出,就又從宗親中過繼了姜令鳶。
爲的也是和蕭家這門親事。
姜令鳶才貌雙全,聰明伶俐,是姜家衆人捧在手心的千金小姐。
若不是蕭國公府到最後執意要姜令芷,姜家估摸著早把她這個原配嫡女給忘了。
姜令芷回到尚書府的那一年,她親爹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不曾施舍過。她的兩位兄長更是連家不曾回來過,至今,她都不知道他們長什麼樣子。
而姜令鳶自覺被搶了婚約,暗中沒少給她使絆子,繼母楚氏也因爲盼頭落空,不停地想出各種花樣罰她,姜老夫人更不待見她這個粗俗的鄉下丫頭,從來對她沒有好顔色。
甚至于,姜令芷覺得她對姜家最美好的回憶,就是被罰跪在祠堂時,能與母親魏嵐的牌位日夜相對。
所以對于回門這件事,她十分漠然。
姜令芷吩咐了下人好好侍奉將軍,就帶著雪鶯和雲柔出了門。
馬車在姜府門口停下,門口除了管家,再無人來迎。
她邁過門檻,管家又將她迎進正廳等著,隨即便說去請夫人過來。
府裏的丫鬟過來送上茶盞,肆無忌憚地在她臉上打量了一番,又露出一個鄙夷的表情,退到門口跟人肆意的說笑。
“哎,還得是咱們大小姐有本事哈,放著好好的長孫媳婦不當,非要靈堂換親嫁小叔。”
“她那就是不要臉!沒聽二小姐說嗎?大小姐下了轎子,就直奔靈堂,抱著蕭將軍的牌位不撒手,哭著喊著要嫁,二小姐上去攔她,還被她甩了兩巴掌!”
姜令芷換親嫁給蕭景弋的事,已經滿城皆知了。
蕭老夫人手眼通天,瞞住了蕭宴與姜令鳶的醜事。
隨之又放出消息,說是成婚當日,蕭景弋死而複生,欽天監批命,說二人乃是命定姻緣。
原本,這事就這麼翻篇過去就算了。
但姜令鳶昨日回府後,一番顛倒黑白的哭訴,于是就變成了姜令芷不知廉恥的有意攀高枝。
雪鶯聽不下去要去跟人理論,姜令芷拉住她:“故意說給咱們聽的,何必上當?”
果不其然,丫鬟見姜令芷沒反應,越發高聲:“我還聽說,大小姐爲了讓這門親事坐實,當天夜裏就自己主動圓的房,那蕭將軍還昏迷著呢,她就跟那青樓裏的窯姐似的......咦,真下賤!”
“有娘生沒娘養唄!瞧瞧,還非要舔著臉回來,就沒一個人待見她!”
兩丫鬟越說越激動,正巧這時,一道溫柔的女子聲音響起:“放肆,誰允許你們在這裏羞辱大小姐的?”
屋裏的姜令芷循聲望過去,就見姜令鳶站在門口。
她穿著一身嫩粉色紗裙,雖然算不上絕色,但很是清純可憐,如荷塘裏初初綻放的蓮花一般。
而姜令鳶身後還跟著位身形頎長,容貌俊美的男子。
飄逸白衣,玉冠束發,一雙多情的桃花眼含笑,額前落下幾綹碎發,又顯出幾分浪蕩。
姜令芷不免有些疑惑,好像先前沒在姜家見過這人。
這時門口的兩個丫鬟匆忙跪下,口中直呼:“二小姐,二公子,奴婢知錯了。”
姜令芷恍然,喔,是外出遊學的姜二公子,姜潯。
“罰你們今日不許吃午飯!”姜令鳶一臉氣惱地訓斥丫鬟。
姜潯則譏諷道:“怎麼,做出那等事,還不敢讓人說了?”
他邁進門檻,居高臨下地看著姜令芷,眼神很冷:“既然看上的是蕭將軍,爲何不早說?非要搶令鳶的親事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