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令芷回到順園時,發現院裏異常熱鬧。
柳嬤嬤挑了些穩重踏實的丫鬟小廝送過來,正等著她來分配差使。
姜令芷了然。
從前蕭景弋常年待在戰場上,故而順園裏隻有幾個護院和灑掃的仆婦。
而他如今昏迷不醒,整日躺在床上,自然需要更多貼身伺候的下人,來每日爲他擦洗,換衣,翻身,喂飯。
牧大夫已經交代過,將軍要每隔兩個時辰翻身,不然會長褥瘡,喂飯也隻能喂些軟質流食,這樣才好消化,還有時時查看有沒有便溺,要及時擦身,換衣。
這些都是極其繁瑣勞累的活計。
姜令芷問了幾句話,從中挑了四個丫鬟四個小廝,瞧著都是穩重踏實手腳麻利的,將那些差使細細分配了。
還有蕭景弋的親隨侍衛狄青和狄紅,她也一并安頓下來了,反正順園足夠大。
下人剛來,又是領的這樣的差使,她這個做主子的,無論如何是該給些賞銀籠絡安撫一番的。
但她實在沒什麼銀子。
姜家繼母給她準備的六十八擡嫁妝都是虛擡,裏頭淨是些破銅爛鐵,不值錢的玩意兒。
說來慚愧,她如今都得指望著國公府的月例銀子過活。
好在國公府大方,不僅一應物事準備齊全,甚至還給她安排了做衣服的繡娘。
送來綢緞也都是上京最流行的雲錦,柔軟華麗,顔色鮮亮。
姜令芷瞧著實在喜歡,便挑了幾塊,跟繡娘說好了樣式,裏裏外外做了四身衣裳。
她自然沒忘,這樣的好日子是仰仗著蕭景弋才得來的,便讓繡娘給他也做了好幾身舒服的寢衣。
她現在心裏就像是被點起了一團火。
這樣好的日子,既然過上了,就要一直過下去才是啊。
所以她打心眼裏希望,他真的能醒來。
既然牧大夫說了,愉悅能讓他放松,她就多做些讓他愉悅的事情。
畢竟,延嗣這事,七分靠努力,三分也得看天意,而他隻要活著,自己在國公府的就能衣食無憂!
屋裏。
蕭景弋在一片混沌中,聽到院裏有女子說笑的聲音。
他覺得自己的意識好像循著那嘰嘰喳喳如同百靈鳥一樣的聲音,一點一點甯靜下來。
他的五感一點一點清明,聽到屋裏走來走去的腳步聲,窗外有女子說笑的聲音......那道聲音令他陌生又熟悉......
他努力想睜開眼看看,或是開口問問她是誰,可最終,卻發現自己渾身都動彈不得,自己根本無力控制自己的身體。
是了,他想起來,自己墜崖了,應當是傷得太重了。
外頭又傳來女子的對話。
“如此春景,合該讓將軍也能出來曬曬太陽,”姜令芷正在吩咐雪鶯:“去找個會竹編的匠人,給將軍編一個素輿,我在鄉下見過一種用竹子編的躺椅,很是輕便柔軟......算了,找些斑竹來,我來編。”
雪鶯又是驚訝又是敬佩地問道:“四夫人,您怎麼連這個都會呀?”
姜令芷語氣輕快:“這算什麼?我還會殺豬呢。”
雪鶯也十分配合的嘖嘖稱奇。
蕭景弋自然沒錯過那一句四夫人。
他詫異,自己是蕭國公府的四爺,那這個四夫人,自然就是,他的妻?!
他現在昏迷著,難道這姑娘是父親和母親做主給他娶回來沖喜的?
蕭景弋有些抗拒。
他堂堂鎮北將軍,在戰場上令敵軍聞風喪膽,如今居然淪落到要靠一個女人來救命?
還有,聽那姑娘所說的話,她似乎是從府上找來的鄉野村婦。
這樣的女子,定然是貪圖錢財,才會答應嫁給自己這個昏迷不醒的廢人。
蕭景弋這樣想著,心生鄙夷,自然也就沒把這“沖喜夫人”當一回事。
他隻想著,如何才能快些徹底醒來才是。
他還要替自己那些冤死的將士們報仇!
......
晚膳前,封姜令芷爲一品誥命夫人的聖旨送到了國公府。
各房知道後,免不了要來送些賀禮。
顧氏作爲國公府如今的當家主母,縱然心裏不痛快,到底也派了王嬤嬤過來送了賀禮。
王嬤嬤放下東西後,又拿出一份禮單請姜令芷過目:“四夫人,這是您明日回門的禮單。我們夫人說了,請您瞧瞧,可有什麼不妥當的,”
回門的禮是陸氏早就備下的。
雖說原先是給她兒媳備的,不過現在變成了弟媳了,也一樣能用。
姜令芷正忙著烤竹子,頭都沒擡:“大嫂掌家多年,行事自然妥當,不必看了。”
給姜家送禮,她才懶得花心思。
她這邊風輕雲淡的,陸氏也覺得省了事。
本以爲回門禮的事就這麼定下了,誰知,蕭老夫人看過禮單後,覺得配不上一品誥命夫人的排場,便從私庫挑些幾箱東西,讓顧氏添在禮單上。
原本這也沒什麼。
但陸氏在看過那幾箱禮後,就渾身不痛快起來。
她來回摸著一張通體雪白的狐皮大氅,向蕭景平抱怨道:
“老夫人的心真是偏到天邊去了,府裏這幾個兒媳,她就看重老四家的!又是給求了誥命,又給這麼重的回門禮,你再看這張狐皮大氅,竟是一絲雜毛都沒有,得是宮裏禦賜的東西!”
蕭景平不以爲意道:“畢竟老四才是老夫人親生的,老四如今這幅情形,老四媳婦那可不得彌補彌補。”
見自己丈夫這般不當回事,陸氏恨鐵不成鋼道:
“這還不算什麼?這打的是咱們大房的臉啊!
老四媳婦她可是咱們宴兒不要的,現在竟然成了個寶一樣!
她敬個茶,老夫人把家傳翡翠玉環給她;她幾句話挑撥,國公爺罰了宴兒去吃苦,還有你——夫君,她才十七啊,就封誥命了,你都快四十了,你還沒封世子呢!”
“怎麼就扯到我封不封世子上去了?分明都怪你把蕭宴給慣壞了!”蕭景平實在受不了陸氏這幅拎不清的樣子,不耐煩道:“懶得與你多說,我去看看香姨娘。”
說罷拂袖而去。
陸氏氣的手都在抖,這都是造了什麼孽!
但很快,她的視線,還是被那狐皮大氅給吸引了。
她摸了又摸,感受著華貴的皮毛溢滿指縫間的那種柔軟細膩之感,最終還是忍不住起了心思:
“王嬤嬤,把我那件灰鼠皮的袍子拿出來,換了這件。”